故乡（五）

1.、黑龙江在我小时候的家门前流过，以至于多年以后当我见到别的河流的时候，总是忍不住想起它。当我很小的时候，爸爸总是带着我下乡考察。我坐着爸爸的自行车沿着黑龙江一直向东行去，来到下游的一个小村子。我留在江边玩，爸爸去办事。这里的江水很清澈，江面很平静，看起来就像镜子一样。我忽然觉得很渴，周围并没有人家，而我也不敢走远，怕爸爸找不到我。看来只能在江里解渴了，我按照大人教的向江上游走了几步，挑了一块还算干净的地方大口喝起江水。江水的味道谈不上甘美，倒是有一股淡淡的马粪味。我擦着嘴边的水滴向上游眺望，蓦然发现有人正在上游饮马。

2、无聊的时候我喜欢在江边游荡，在岸边的沙滩上可以发现美丽的玛瑙，在浅水里可以摸到大个儿的嘎啦（河蚌），运气好的话还可以在靠近岸边的水草里捉到一种类似泥鳅的七星子鱼。有一天傍晚，我在江边闲逛的时候，忽然发现了她。她是班里学习最好的女生，我曾经为了她内心纠结过很久。多年以后我在互联网上搜索她的名字，竟然在故乡的一个小学论坛上发现了她的教案，当时我就想注册个用户名并回帖，但是想到这么多年没有见过，不要冒冒失失认错了人，终于还是忍住了。当时的她在江边默默地洗衣服。那个时候我们还在上小学，我的衣服还是爸爸妈妈在洗。她总是透露出一种超出年龄的成熟，这种神秘感却更加吸引了我。我在她的周围打水漂试图吸引她的注意，而她似乎总是能够看透我的内心，总是对我的奇怪举动报以微笑。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真的想鼓足勇气对她说：不要洗衣服了，陪我一起去玩吧，我带你到江边最美丽的地方去看夕阳！

3、冬天来了，江面上结了厚厚的冰。学校里冷得吓人，我和小伙伴们在老师的带领下，到江边捡柴火取暖。黑龙江的上游是苏联的一个伐木场，夏天的时候总是可以看到老毛子（苏联人）站在大片大片的木排上顺流而下。他们偶尔丢掉的木头飘到了江边，被我们捡了去就可以烧很久。班里有一个大个的铁皮汽油桶，大家伙把木柴劈成小块，放在里面烧。汽油桶经常被烧的通红，靠的太近的同学经常被烤的大汗淋漓。多年以后的冬天，我跟同事喝得大醉，回到家中和衣而卧，忽然想起兜里有一块包在塑料袋里的烧饼，连忙用手一摸，发现塑料袋已经被高温烤化了。"该死的汽油桶"，我喃喃地说。

4、爸爸的战友在邻近的乡里上班，每次他来看望爸爸的时候总是喜欢把我抱在怀里高高的举起。我喜欢他笑眯眯的样子，妈妈却说这种人属于笑面虎，其实做起坏事来比谁都狠。后来我不得不同意妈妈的这种说法，他竟然因为争吵而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妻子。杀死妻子后，他万念俱灰，点燃了自家的草房想要自焚。但是在草房坍塌的瞬间，他却从火中跳了出来，他还是想要活下去。于是他连夜跋涉几十公里来到了黑龙江边，当时正是冬天，黑龙江已经结了厚厚的冰，黑龙江的另一面就是苏联。天知道他是怎样躲过岸边岗哨的探照灯和江边巡逻战士的军犬，总之他成功越过了边境到达了苏联――他以为他自由了。故事的结局是爸爸亲自从苏联人手里把他引渡回国。在执行枪决前，他说：一失足成千古恨。

5、冬天的黑龙江就是故乡的公路，厚厚的冰面上有一辆吉普车在疾驰，车里面坐着焦急的爸爸妈妈，妈妈的怀里抱着我。两岁以前我得了一种怪病，无论吃什么一律都是上吐下泻，吃了很多的药，看了很多医生都没有用。这一次是从市里回来，如果这次医生开出的药方依然没用的话，爸爸妈妈也许就会放弃了。我的病情依然没有好转，妈妈听说村子里有一个跳大神的老太太懂得治病，于是就去央求她给我治病。她开始不愿来，文革的时候跳大神的人都被斗得很惨，因此她早就收手不干了，但是最终她被妈妈的诚心打动，决定重新出山。关于她身带法器、口念咒语跳大神的过程，妈妈并没有向我多讲，只是说最后她用针在蜡烛上烤过之后对我进行了针灸，临走之前还对妈妈说以后喝水要烧开再喝。总之经过这么一折腾，我的病慢慢好了起来，算是捡了一条命。